2020年5月30日星期六

2020年5月30日 - 《第六十集》李安然大律師 (法政匯思召集人):國家安全法

節目播出後,在《立場新聞》原聲轉載:2020年6月1日 - 什麼是「黨國體制」?

全國人大會議喺528通過有關「港區國安法」嘅決定草案,授權人大常委會去制定相關法律。當全國人大常委會完成工作後,會將相關法律列入基本法附件三,再由香港特別行政區公布實施。不過,所謂「一國」,我地倒底知唔知「國」係乜野定義?乜野叫「黨國體制」?維護國家安全,又等唔等於維護共產黨安全?有關詳情細節仍需時間研究及諮詢,律政司亦表示由於現時仍未有具體條文,希望市民不要過份憂心。究竟香港法律界對今次「港區國安法」嘅設立會有咩疑慮?當中常提及嘅基本法附件三係咩呢?今次法例嘅設立過程,又能否適應於香港持之而恆嘅基本法呢?

2020530香港電台第一台 - 政壇新秀訓練班《第六十集》邀請到法政匯思召集人—李安然大律師來到節目分享與討論:國家安全法,當中亦有政壇新秀們嘅提問~~



節目重溫:https://www.rthk.hk/radio/radio1/programme/young_politician/episode/685493

Youtube 頻道:https://youtu.be/2Yt8LICQW1g

自去年反修例風波以來,本地局勢日趨動盪,維護國家安全成為中央處理香港問題的首要任務。

全國人大剛通過《港區維護國家安全法 (草案)》,針對分裂國家、顛覆國家政權、組織實施恐怖活動,以及外國干預特區事務等危害國安行為和活動,授權人大常委會制定法律,並列入《基本法》附件三,由特區政府公布實施。中央也可在港設立國安機構。大律師公會質疑,國安法涉及《基本法》第23條涵蓋的範圍,理應由香港自行立法,律政司則回應指中央有權在國家層面就國安立法。

李安然大律師所屬的法政匯思上月撰文,推測北京加緊對香港的管制,並非治安原因,而是憂慮民心遠去,以致九月後會失去立法會控制權。有民主派議員形容國安法讓香港步入「一國一制」,擔心會被以言入罪。但身兼全國政協副主席的前特首董建華指,若無計劃顛覆國家則不必擔心。資深法律學者陳弘毅則希望國安法符合法治原則和刑法不具追溯力,以符合國際人權標準。他認為立法後社會秩序能恢復正常,「一國兩制」也能重回正軌。

此外,回顧2016年立法會宣誓風波引致人大釋法,以及今年初「人權觀察」執行長羅斯被拒入境。哪些屬於《基本法》所指的國防事務,哪些屬於特區自治範圍事務,這是應如何介定?反觀與香港一水之隔,同為特別行政區的澳門,早於2009年自行為《基本法》23條立法,由特首領導國安委員會;澳門司警屬下設國安執行機構,類似回歸前港英政府年代警務處屬下的政治部;並在校園推行國安教育。澳門的做法和經驗是否值得參考?

在「一國兩制」框架下,人大為香港立法,法理上如何跟香港的普通法制度相適應?在維護國家安全同時,應如何保障一般市民的公民權利,避免誤墮法網?政府的解說工作和國安教育應如何推行?今集《政壇新秀訓練班》邀請法政匯思召集人李安然大律師跟我們一起討論。

有請 李安然!

2020年5月26日星期二

2020年5月25日 - Asahi Strong 青梅9%

與學生晚膳後意猶未盡,來一點新鮮的;近年類似的日式鮮果氣泡酒實在不少,但慶幸大部份很清鮮,而且不是‘藥水味’!這款是等同Strong Beer,但入口不失清新,是一款更為大膽之作。




2020年5月23日星期六

2020年5月23日 - 悼李鵬飛先生千古

 呢篇文,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游老師與政壇元老飛哥一直非常稔熟,飛哥生前經常與游老師茶聚,一同分享飛哥喜愛的酥皮蛋撻與可樂。唯獨是星期六下午,兩老從來不會相約,因為飛哥喜歡與他的‘麻雀腳’在周末‘開檯’,而游老師是‘連六合彩都唔買’ 的悶蛋。游老師經常謙說自己是飛哥的後輩,但在我眼中,只是兩人發展軌跡並不一樣。兩人年齡相若,但游老師一直以飛哥尊稱他,而飛哥有時看到香港的狀況,會欷歔地對游老師說:「香港就剩下你這一位公道伯了」!後來,飛哥身體日漸轉差,兩老只能通過手機,繼續傾他們的‘政治計’ ,好幾次我在游老師的家中,他也是與飛哥在通話。直到今年農曆新年,游老師多次無法打通飛哥的手機,飛哥也罕有沒有回電,游老師已經黯然地跟我說:「我這位老友,大約大去之期,應該不遠矣!」豈料日前驚悉故人西辭,游老師把自己關在家中,三日沒說過一句話。

我與飛哥的認識,也是因為游老師之故。因為兩老經常在又一村會所吃午飯,不過這種飯局卻隨意得很,很多時候是飛哥打電話給游老師說:「謂~公道伯,想唔想聽故仔?想就過嚟又一村。」而在我不用上班的時候,游老師總喜歡把我帶上。耳聞目睹兩老對時局的爭辯,有時真的很像金鏞筆下的‘東邪鬥西毒’ ,卻讓我得益不少。由於我只是後輩,學養經歷遠不及他們,所以很多時都只能聽,不便與他們搭訕。我這種態度卻往往引來游老師的不滿,認為甚可能「身在寶山而不知」,應該大膽提問,多向飛哥請益,因為江山應該代有人才出嘛!

還記得2014的雨傘運動期間,飛哥是最早對‘屍歪’深屌遺憾的重量級人物,並斷言:佢唔識做野,唔夠票,一定落台!但當時的游老師是持相反意見,並且在11月時向飛哥表示:「我認輸喇!盡晒奶力都趕唔走呢條咸魚!」但一個月後,情況卻一如飛哥所料,屍歪宣布不尋求連任,變相下台。2016年,㐂娥還未上任,飛哥已大拍桌子說:剛愎自用必自弊,早晚坑在下屬手裡!結果去年的反送中運動,㐂娥在一班庸官與獻世派,簇擁之下,令香港成功柒出國際,並堆向一國一制的萬丈深淵。

讓我印象最深刻的,是雨傘運動期間,我曾在游老師面前向飛哥請教,問:「飛哥!現在是一個死局呢!你是否讚成泛民『袋住先』?」豈料飛哥雙目一瞪便說:「公道伯,你點會教左個咁蠢嘅徒弟出嚟?傳媒話袋住先,你又講袋住先!你地諗下,阿爺今次比你一人一票選特首,下次話收翻,香港暴動都似!華叔之後,泛民真係無人壓場呀!」

游老師亦受到飛哥這翻見解,而有所啟發,千里走單騎到麗紫路陳情,即日來回北京就為了向「一號辦公室」說之以理,爭取時間,力阻香港血的教訓發生;更親自向‘白鴿偉’ 建議,為香港的民主發展切腹以明志;即先通過政改方案,再因不符合民意而集體請辭,塑造泛民是為香港民主發展,繼承道統的悲劇形象,下次選舉,哀兵必然大勝!無奈,當時不少泛民議員視議會工作是生計,而難以熬過最少半年的失業日子,令這一幕從來沒有在香港政治歷史上發生過。卻讓我親眼親身,看到兩老的睿智、遠見與執著!但此情此景,已經是今生不再。若當初有一人一票選特首,香港應該不止於出現今天奸臣當道、朝堂黑暗的情況,更不會無論行政與立法機關的肉食者,每天都公然地,面不紅、氣不喘地,向香港市民進行「政治強姦」行為!

我走進游老師的書房,看他默不作聲坐在一張30年的老籐椅上,輕煙來自游老師的老普洱茶,杯墊下有一首游老師親筆所題的七言絕句:


悼摯友李鵬飛先生千古

曾經吒咤兩代人

今朝訣別已無憾

不負餘托為港事

豈容儒冠誤此生

公道伯泣叩


我雙眼通紅站在游老師背後,輕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心想:若飛哥泉下有知,阿爺日內會強行以附件三方式,為香港23條立法,再強姦香港市民多一次,以他老人家的性格,肯定:死左都激到翻生!

 

 

 



2020年5月23日 - 《第五十九集》葉建源議員(教育界立法會議員): DSE試題風波


節目重溫:https://www.rthk.hk/radio/radio1/programme/young_politician/episode/684108

Youtube:https://www.youtube.com/watch?v=C0JYR_ZbPa0

上星期開考嘅中學文憑試歷史科,其中嘅題目需要考生就卷中參考資料及其認知,評述是否同意「1900-45年間,日本為中國帶來的利多於弊」而引起軒然大波。有人批評題目嘅參考資料誤導學生,並美化日本侵略戰爭,嚴重傷害中國人嘅民族感情,教育局甚至要求取消考試題目。但根據中國不同嘅文憲紀錄,例如:《毛澤東外交文選》、《毛澤東卷》、《毛澤東私人醫生回憶錄》等顯示毛澤東多次喺外交場合向日本政治人物表示感謝日本侵略中國,咁又算唔算係傷害民族感情?

另一方面有聲音認為題目並唔存在史實上嘅錯誤,而且屬於開放式試題,學生可以自由作答。學生能否考取高分,著重佢哋嘅批判思考及對學科嘅認識。教育局嘅做法唔單止係政治施壓,干預學術自主,取消題目亦會嚴重干擾改卷過程,對考生唔公平。

早前教育局表示行政長官可以引用《香港考試及評核局條例》第 13 條,以「對公眾利益有影響的事項」為理由,向考評局發出指示,包括取消試題。今次歷史科嘅爭議,又算唔算係政治干預學術呢?而喺今日嘅政治環境下,經常出現針對教育界嘅批評,例如通識科令學生變得偏激,令到青年人參與社會運動嘅原因;而教育局針對中國歷史科教科書嘅用字審查又被指灌輸政府嘅既有立場,意圖打壓獨立思考;甚至,部分政治敏感嘅議題會被指「踩中紅線」,唔可以公開討論。之前林鄭月娥表示教育唔可以係「無掩雞籠」,而新華社則認為需要建立與『一國兩制』相應嘅新教育體制,甚至點名批評葉建源。喺咁嘅環境下,教育同學術專業又如何自處呢?

今集政壇新秀訓練班,請嚟教育界立法會議員葉建源,同大家一齊分析下今次爭議嘅前因後果,以及喺目前政治環境下,教育界如何自處。

有請 葉建源議員。

相關閱讀:黃珍盈(2020年6月4日)【歷史題風波.上】師生眼中的思想自由之科 — 若歷史科被扼殺,代表咩?香港。立場人語


5 22 日,考評局公布取消文憑試歷史科問及學生是否同意「190045 年間,日本為中國帶來的利多於弊」的試題——這是香港史上第一次有公開試試題因為「敏感」而被下架。

公告一出,不少教育界人士如業界代表葉建源、中學校長會主席鄧振強紛紛表示憂慮。然而,這個截至公告為止發酵不夠十天的風波就算再令人心驚,也只能在《國安法》、《國歌法》等更巨大的漩渦邊陲,泛著依稀的餘波和陰影落幕。

但背後的問題並未解決——以後,是否任何被歸類為「傷害在日本侵華戰爭造成大量喪生的國民感情與尊嚴」的試題也不應被討論?

考評局和教育局的決定,到底「傷害」了誰的「感情與尊嚴」?

不少「歷史人」,包括在是次專題的受訪者也表達類似見解:「History 題目不嬲都係咁出㗎啦。」但「不嬲咁出」即是點出?在試題背後運行、歷史科教育的內在邏輯,是什麼?

「坊間有人話,點解題目唔可以改做『弊大於利』?咁聽落咪舒服啲囉。」任教歷史超過十年,兼任某中學歷史科主任的 Mr. Chan(化名)提起,語透無奈。「但其實歷史科往往係鍾意挑戰固有的觀點,包括以前我哋問過,『冷戰對歐洲係咪利大於弊』?其實唔係要玩嘢,而係要你用新觀點去睇件事,等於打破自己嘅偏見。如果調轉問『弊大於利』,你就會掛住諗弊,而唔會去挑戰。」

《立場新聞》訪問了兩位歷史科考生(其中一位為應屆考生)、四名前線歷史科老師,和曾任教歷史多年的前中學校長會主席李雪英,了解到歷史科除了「挑戰固有觀念」,這條「利多於弊」的導火線背後,似乎牽扯著一個更龐大的精神體系……

「歷史人」憤怒了

「我冇諗過你哋會咁認真跟進呢個議題,歷史科呢樣嘢咁悶,又《國安法》......Mr. Chan 在訪問當晚中多次笑言。

在香港,高中人文學科都處於一種「聊勝於無」的狀態。成績優異的學生多選化學、生物,不想太寡的,也許會搭一科經濟。相比起這些每年都過萬人報考的科目,歷史科一直苦苦守住大約 5000 人的關口,情況和中國文學、英國文學科相比卻也未算太慘淡。

這次的試題風波,卻為歷史科帶來了從未有過的關注度,也為一批歷史科老師帶來前所未有的憤怒。

對他們來說,「政治干預」的觀感並非來自「傷害民族感情」這些口號式的話語,而是來自在位者對他們專業的踐踏、對學科的不理解——教協調查指出,百分之 97 的受訪老師都反對取消試題。他們至今也實在想不明白,這道試題到底為何會被取消?

「老實講,歷史科都唔係未試過有咁嘅狀況,譬如試過討論『如果你係當時(四十年代)的知識分子,你會唔會支持中共』1,當時都引起咗啲聲音,但係好快就無咗件事。」

任教歷史九年,兼任某中學歷史科主任的阿 N(化名)本以為,這次也是一樣,就像一單 C1 新聞,娛樂頭條,幾天後便也無風雨也無晴。

豈料不出十天,考評局就宣布試題取消。「當時聽到(取消試題),心情都係相當憤怒。後續大家環繞條試題討論,其實每一次憤怒同忿忿不平的位,就係有一班好似連業餘都稱唔上嘅人,不停咁去評論條試題本身個概念、內容......

特首林鄭月娥早前表示,這次事件並非政治干預,而是「專業失誤」。誰才是專業?

觀乎作出取消試題決定的考評局委員會中,未見有在高中歷史科方面有資深背景的人員。翻查網上資料,當中和歷史科稍有關連的,只有曾任歷史科教科書評審小組聯絡人的教育局首席助理秘書長(課程發展)陳碧華,曾傳涉嫌政治審查歷史科教科書。委員會一直以來所報稱尋求的「專業」意見,究竟在哪裡?

N 說,「所謂專業判斷,好多就係基於佢哋(局方)高層入面,或者已經離開教育前線的人去討論......而佢哋無了解過我哋前線在這件事上的法或聲音,就下了決定。」

任教歷史科六年的阿思(化名)形容,聽完立法會教育事務委員會會議,感覺他們對歷史科的運作一知半解。但事到如今,還能和誰談?阿思形容,前線老師是「有冤無路訴」。「無計,鬼叫我哋科真係...... 5000 零人讀咩,地位係艱苦經營囉,我成日形容。」

臨近六月,又是中三學生選科的季節。這次事件過後,還會有多少人選修歷史科?

「我們用了差不多 10 年,嘗試同社會講『歷史科唔再係背誦啦』…」Mr. Chan 感觸地說,「如果這個時候話『喂,其實思維訓練係唔得嘅』,或者『有啲嘢唔講得啦』,是一個好大的可惜。」

「我們用了好長時間、花了好多精力,先有少少成績。如果就咁煞停係好可惜,好唏噓。」

這次風波能抹殺的,很可能不只是一個科目,而是一個思想自由的象徵。

歷史資料題不是「閱讀理解」

歷史科究竟係「點玩」?它怎樣某程度上代表著「思想自由」?

我們不談「政治干預」,就以「專業」論「專業」。

文憑試歷史科分為兩份考卷,這次風波涉及的是卷一資料題,即俗稱的「DBQ」(Data-Based Questions)。該卷全部題目均為必答,題目多分成二至四道小題,題目越往下越具深度,分數亦隨之遞增。而引起軒然大波的題目,便是其中一條題目中最底、分數最重的小題,是不少考生眼中的兵家必爭之地,估計一般學生都會預留較多時間處理。

資料題中的參考資料,多為時事漫畫 / 卡通,或是和考核之歷史場景有關的一手史料,如書信、演講辭等。

這些資料,是考評局決定取消試題的其中一個重點。如有關新聞稿中指,「該分題的參考資料只是摘錄部分,題目的提問用語亦欠全面,易使考生在短促的考試時間內作出偏差或片面的演繹及回答。」

雖然題目已經取消,但背後的問題沒有得到解答:縱觀多年的歷史科考卷,大多一手史料,都是「摘錄」(extract)。既然如此,只是摘錄,有什麼問題?

「歷史科裡面嘅資料題,並唔係閱讀理解。」教學年資較淺、初出茅廬的 Holly(化名)點出,坊間可能對資料題的設計不太了解。因為資料多時是一手史料,帶有立場是自然而然的事。但學生絕對可以將使用資料來反證、引伸出一個和資料立場完全相反的論點,駁斥資料的內容。

「在這個目的下,唔係叫學生寫落去、抄落去,就一定係啱、或者一定係錯。重點係學生點樣運用、點樣理解在那個歷史場景裡面,真正理解那句說話帶出來的東西,從而建立自己的觀點。」

「直接擺落嚟套用,從來都唔係歷史科的訓練。」

曾在 1984 年至 2000 年間任教中學歷史科的前香港中學校長會主席李雪英,對教育局和有關人士所說的「資料容易誤導考生」也感到相當困惑,難掩氣憤。

氣憤,因為局方所謂「誤導」的意思,似乎認為學生作答時只能受資料左右,全然不會參考自己的歷史知識。

「唔好唔記得,佢(題目)仲再問,除咗資料之外,『就你所知』。所以你會睇到成條題目好多 variables(變數),點會係得一個答法、一個結論呢?結論係學生會睇唔到日本侵華、淨係會答利多於弊?」

N 亦感嘆,「所以點解我哋再三強調(條問題)隻字係『就你所知』……我哋重視,係你(學生)資料處理的能力,依個先係資料回應題的精髓。但似乎好多人都無視咗依部分,就出咗閱讀理解嘅結論。」

在李看來,此題的確是要求學生辨識出當年日本侵華時,中國人民所經歷的民族苦難。但題目本身,並沒有問題。

歷史科的世界裡,為何面對人道慘劇,還能問一句「是否同意利多於弊」?

你懂歷史,但你懂歷史科嗎?

「歷史科仲有一個觀點,就係利弊唔係當刻見到嘅。」李解釋,「整個國家的發展裡面,如果引述毛澤東所講,無日本的侵華,就無『新中國』。某程度上,我哋會去睇,一件事件令一個國家浴火重生、火後鳳凰,其實你可以講對國家的長遠發展係有利益。」

「如果我從歷史角度去睇,最初中國係孤軍作戰,面對各國侵略、面對好多不平等條約。...(後來)大部分不平等條約的廢除,係因為中國的抗戰、穿埋一齊,當太平洋戰線同中國戰線連埋一齊,中日之戰變成世界大戰的一部分,中國成為世界列強之一,參與重要的和平談判、戰略談判。幾次會議中國都有代表出現。如果無這場戰爭,中國要走入去世界舞台扮演五強的角色,又要等幾耐呢?其實我講咁多樣嘢,都係有好多唔同方向、向度的 arguments。」

先不論對學生辨識能力的信心,李說回資料本身,不禁反問,「『誤導』在哪兒呢?」

「我一睇就睇到嗰個(資料 D)唔係(支持回答)『有利』嘅資料啦。因為佢講緊,如果套用今日(說法),喂,高利貸、大耳窿嚟架喎借錢要有抵押,抵押係用漢冶萍礦產,中國的軍事、經濟發展命脈;高息嘅,短期借貸,7 厘息,仲有匯水係日本定嘅。咁我會話,係赤裸裸嘅經濟侵略,點解會覺得依段(資料)有『利』呢?」

李感嘆,「我第一個諗法係,出來攻擊嘅係咪未睇真題目呢?第二個諗法係,出來攻擊嘅,係咪未睇真原始資料呢?」

不過,假設試題沒被取消,李校長始終認為,如果學生無法辨識日本侵華為中國人民帶來的傷害之深,未必能取得太高的分數;受訪的歷史科學生 Karis Thomas 則認為,視乎答法,但答「弊多於利」者也應能取得滿分,因為評分標準不應附帶既定立場。

記者向他們點出,2012 年的文憑試歷史科考卷中有一題問及「你是否同意『文化大革命』有害於中國的現代化?」而參考該題的評分指引,「一般考生會選答文化大革命有害於中國的現代化。倘考生持相反意見,只要言之成理,亦應酌量給分。」

這種說法是否能套用於這次的題目,為攻擊題目的人圓說?一般考生是否應該能認知到,日本侵華的禍害之深是社會共識,所以任何沒有認知到這種共識的答案,只能在言之成理的情況下,「酌量給分」?

Thomas 不同意。「我覺得讀歷史事件,唔可以用『社會共識』就帶過認識這件事的角度。例如講返文革,社會共識講是很差的:殺人、互相批鬥、階級鬥爭。但如果你要找好的地方,也不是沒有 例如因為佢(共產黨)階級鬥爭到,所以佢建立社會主義的道路也平復了。」

Karis 補充,「或者文革可以點樣帶到去下一個incident,就係改革開放。佢嘅壞處帶到一啲好處出來嘅,其實佢都可以係成件事嘅好處。」正是李校長所提到的「宏觀」思考模式。

不過,兩人點出,文革和是次試題不可一概而論,是因為時間跨度的不同。

「例如如果佢(試題)再唔係1900 1945 年,而是 1900 1920 年,咁我一定要答利多於弊啦。因為資料俾我㗎嘛,我一定要咁答。但佢去到 1945 年,我就可以有第二啲諗法。」

「你好明顯 feel 到佢特登 set 到條時間線(咁長),係特登要咁闊的討論。」Thomas 續指。Karis 表示同意,「(今次試題唔同文革時間咁短),佢仲有一個好高的討論空間俾你嘅。」

光從今次題目就可以看到,歷史科的考核,由多種元素組成:試卷多引用只有一方說法的一手參考資料刺激思考,考核的是學生辨識資料與個人知識能否接壤的能力,而且強調「正反皆看」的宏觀分析、明辨性思維。

如中學歷史科主任阿 N 總括,「問題係,究竟你嘅觀點經唔經得起邏輯的辯證。依個就係我哋歷史科最核心的。」

但在歷史科風波的餘韻中,以上種種的考核傳統,全沒有得到正視和回應。

Karis Thomas 二人顯然非常珍視這種考核傳統,言語中處處透露著身為「歷史人」的驕傲。

「呢個係歷史科本身一個優勝嘅地方,就係你唔會好單方面咁了解件事。」

世史教育所為何事?

那麼,作為歷史學生,會不會覺得在這個紛亂的時代特別有責任感?

Karis Thomas 立刻異口同聲地說,「有啊,一定㗎。」

Karis 帶點義憤填膺地說,「我哋(學校的)F 班,讀 Phy Chem Bio 的,全部都係『港豬』來㗎。無一個係行出來(支持反送中運動)㗎。真係一個都無喎,四十個人。但係我哋讀 history 嘅人其實大多數都係會發聲嘅人。」

Thomas 同意,「就算唔係做啲好癲嘅嘢,例如上前線食TG……你要佢出來遊行或者po文宣,佢哋(歷史科學生)都係肯嘅。」

Karis 更進一步說,「所以 History 老師比例上係多啲所謂黃嘅

對於學生這種說法,四位受訪老師只是大笑。對於「黃師」這種分類,他們少不免感到抗拒,因為這種政治立場上的劃分,似乎會讓人由此質疑其專業。他們對於這種說法不置可否,但理解同學的意思。

Mr. Chan 笑言,「(這種說法)令我想起一樣嘢:我覺得歷史裡面最核心既地方,就係你要跳出自己。」

「點解我地要找出 bias,因為偏頗的唔只係人哋,可能係自己。......我哋可唔可以透過新嘅史料,或者一篇新聞,去挑戰自己本身嘅價值觀?」他解釋。

「一個歷史人呢,可能 naturally 係『黃』,但其實調轉,我自己會覺得,如果個社會讀歷史讀得好,反而會包容人哋多啲,會嘗試從人哋角度理解,會分辨一個 information 可信定唔可信。」

歷史科的思考模式,不只值得歷史科學生學習。「如果你問我,如果我係高官,真係去推廣歷史科的思維,其實係可以化解社會的 衝突?或者怨氣?」

N 進一步解釋歷史教育所提倡的「包容」,「我哋係嘗試從唔同角度、代入啲身份去睇嘢。」

他以課程涵蓋的以巴衝突為例。「傳統的講法,可能就係以色列好慘,受到迫害,所以要建一個國家、要保護依個國家,係正常嘅。

但我哋又會代入,點解巴勒斯坦人會反抗得咁勁?其實佢哋都慘,依個原本都係佢哋屋企,突然間有另一批住客 —— 我哋成日話依個係一個『租客糾紛』,兩個住喺同一個地方嘅人,突然間大家都會當嗰個係自己屋企,大家因為業權問題鬧交。」

「我哋想教學生諗嘅就係,有時坊間的資訊只係一個角度的東西有時新聞會報,巴勒斯坦人又恐怖襲擊啦。但我哋係咪要理解?我哋唔係話恐怖襲擊係啱,但我哋要理解,點解巴勒斯坦人會咁憤怒......而以色列人又點解堅持做依樣野。」

這種易地而處的「包容性」,在這群前線老師看來,貫穿著整個高中歷史科課程。

「甚至乎二次大戰,可能好多人會覺得德國發動侵略,引發二戰,係一個好大嘅兇手。但我哋都會教學生— 成日話『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其實德國自己本身個歷史發展,都有可憐的地方,最後促成咁。

其實我哋教育學生,就係希望有依種包容性,睇到唔同人的諗法係點樣。點解話(歷史科)有可能化解(社會)衝突,就係你都要代入唔同政見的人去諗,佢哋可能背後都有自己的理念,而得出此結論,當然我哋要睇個理據係咪合理依個係我哋想教的精神。」

學生應培養正面的價值觀和態度,以能:

(a) 體會過往人類面對的困難與挑戰,了解影響人類行為的態度及價值取向;

(b) 尊重和包容不同的意見,既明白不同民族有不同的經驗和信念,也認同人類共有的情操及理想;

(c) 發展及保持對人類文化的探究精神;

(d) 成為具有世界視野、國民意識和責任感的公民。

(摘自《歷史課程及評估指引 (中四至中六)》)

但「包容」只是一個面向;歷史科的特別之處在於它的「溫柔與暴烈」。在歷史科的世界裡,只要「言之成理」,便沒有不能被衝擊的思想。

歷史科主任阿 N 說,歷史是「questioning 好重的一科」。「我會瘋狂追問學生,追問到他啞為止。因為我哋就係想在過程裡面,不停衝擊學生的想法......所以我成日最憎學生話:『我同意』。我就會一句掟埋去:『你理據係咩啊』、『你邊件事見到咁樣呀?』我哋實踐嘅,係講嘢背後要建立一個具體的理據。」

瘋狂追問的用意,在於推敲,也在於考驗 這也是涉事試題用「利大於弊」而不用「弊大於利」的用意。

「我哋有時會嘗試去突破學生的框框,去睇另外的諗法。有個例子,成日都會講,比如一戰(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傳統講法,係法國(在巴黎和會上)做得唔好,因為法國罰德國罰得好重,令德國有復仇主義。但我每一次教依個課題,都會問學生:如果你係一個法國民眾,你被一個國家搞咗 4 年,你一家四口可能死咗三個,嗰一刻搞你嘅國家終於輸咗,你心情係點樣?」

老師阿思忍不住補一句,「仲要個深仇大恨係 1870 2已經開始。」

N 續說:「係喇。其實我學生下意識都會覺得,『梗係有仇報仇啦』。跟住我就會話,咁你諗到點解會重罰德國囉。其實(歷史科)就係依種,從佢哋既有觀念立場、用唔同方法去撞擊佢的思維,而令佢由已知變成未知,令到個人眼界會再開闊啲。」

老師 Mr. Chan 補充:「有個試題例子,如果你係 1940 年代的知識分子,你會唔會支持中國共產黨3。用依家香港的思維,會覺得梗係唔會贊成啦,唔使讀書都知啦。

「但如果學生透過個 source,諗返 40 年代的知識分子的特質,可能自己都會咁做。試題係逼學生做角色代入。」

「中史」價值取代「世史」價值?

歷史科的客觀、強調高階思維等特點,在考評局眼中,似乎無法成為今次風波的說辭。因為有一樣似乎 larger-than-life 的東西,叫「民族大義」。

一個民族被血洗,是何等龐大而嚴肅的人性災難,只當有壞,豈能有「好」?

這次風波中,阿 N 觀察到教育界中一些資深的「中史人」如國史教育中心校長何漢權、教聯會副主席穆家駿,都對試題出言抨擊。阿 N 固然明白這並不代表所有「中史科人」的立場,但心中難免有點失望。

他苦笑道,「明明大家都係『史人』,會覺得有少少,點解反而第一時間出嚟(譴責)?」

在這群歷史科老師看來,歷史科和中史科絕對能相輔相成,互相補足。但無可避免地,一場突如其來的風暴也揭示了中史和世史的教學模式、某些教師之間的意識形態之別。

「我哋覺得無問題嘅題目,喺中史(科教師)眼中,就可能覺得好『哽耳』。」Mr. Chan 說。

他歸納原因:「第一中國人讀歷史,目的係為咗教化,係希望『修身、治國、齊家、平天下』嗰種,係一種修養。但外國讀歷史,係比較重視思維。所以本身歷史(科)的歷史傳統,已經係唔同。」

「而且,因為(中史科)佢哋讀一個國家,所以讀嘅嘢係比較仔細、具體。而歷史科無可能讀幾千年、咁多國家咁多歷史。所以通常我哋討論時,自然比較抽離、或者比較概念性。但中史係好代入中史同事,感覺上都係比較代入民族感情、國家大事裡,但西史通常係覺得要比較客觀,客觀就係抽離。」

Mr. Chan 指,也沒有哪種學習方法比較好,只是兩科重點不同。他形容學中史是「學做人」,「想教你咩係啱,咩係唔啱,中史同事的是非觀係比較強。」

N 尤其記得,兩科討論鴉片戰爭的角度截然不同。「中史角度就會著重由民族角度出發,覺得依個係對民族的傷害、或者帝國蠶食、侵略主義。但我哋可能用宏觀啲、可能係文化、乃至商業上的衝突去睇件事。」

「有時中史人唔係好明世史人的諗法,世史人對於中史人的一啲堅持、或者一啲重心,都未必有完全嘅掌握。係有少少『代溝』嘅。」

這種隱隱的「代溝」,從何而來?

一種保守的「思想自由」

放眼全球,只有在香港的高中,歷史科才會被拆分為「世界歷史」和「中國歷史」。這種分拆是源於殖民時期港英政府的管治考慮:用中史科來滿足本地人的民族情緒需求,用世史科來推行自己的意識形態。

歷史科的「抽離」,就是在這種考慮下產生。

根據 Edward Vickers 所著的《In Search of an Identity: The Politics of History as a School Subject in Hong Kong, 1960s-2005》,五十年代,港英政府對國共兩黨在港嘗試推行的國民、共產教育充滿戒心。此時,「花果飄零」的在港離散華人學者如錢穆、孫國棟所推行、著重道德教化、理論性強的中國文化教育,正和港英政府推行「去政治化」教育的願望不謀而合。於是後者放手讓前者負責制定有關的中文科目課程,包括中史 中史和歷史,從此分家。

發展至七十年代,這種中、世史共生的格局開始定型。中史科以中國為本位,世史科以歐洲為本位。世史科繼續秉持「去政治化」的綱領 課程中沒有對香港史的描述,沒有對殖民主義的探討,以免滋養任何形式的本土主義或港人身分認同。這種情形大體維持至八、九十年代。

六七暴動後,港英政府嘗試在中學教育提倡一種更著重包容多方觀點、強調思想的獨立和批判的學術風氣;進入七十年代,有鑑於學生對世史科興趣低迷、無法應付英文論述題,當局又試圖將世史科轉型,朝著「技巧型」(skills-based)的定位進發,在 1993 年更推出資料題(DBQ)試卷4

今年 30 多歲的老師阿 N 提起自己觀察到的轉變:「老實講以前考歷史,淨係考論述題嘅啫。佢哋(上一輩老師)形式可能更加考試導向雖然咁講好似有啲得罪但佢哋係會瘋狂咁背大量範文,如果背中一條,似喎,就可以咁做,而係成功嘅。佢咪會將自己的成功經驗放落去。我以前喺其他學校教書,都有老一輩的老師。有學生試過同我講:『佢(該老師)叫我背默 essay 啊,俾咗篇嘢我,要我哋 3 日之後背默啊。』」

「技巧型」的定位不是說有就有。在前線歷史科老師默默經營下,歷史科這種定位終於得到彰顯。阿 N 提起除了「利多於弊」以外的其他題型,強調歷史科是「skills-based」的科目:「包括『追溯並解釋』,其實係想大家幫歷史做分期......(或者)講何謂『轉捩點』,轉捩點就係講前、中、後,要在成個歷史的發展趨勢上有唔同。……其實係考緊唔同層級的能力。」

種種因素影響下,一種詭異的情況出現了:視包容、多角度思考、獨立思考等價值為教學傳統的歷史科,一直在「去政治化」、避談爭議性事件的學習風氣下運行。

又回顧過去,港英政府在設計歷史科時的考慮,往往充滿矛盾:步向八、九十年代,主權移交在即,官方逐漸將歷史科「政治化」、較以往強調民主教育、重新引入香港史,為與民族主義抗衡稍作準備;但為了建立港人對未來的信心,卻也同時更側重歷史科以「世界公民」角度出發的本位,營造「business as usual」的氣氛。

這種矛盾感在今日的歷史科教科書仍有所體現:既強調明辨是非、思維寬度,但對於六七暴動、六四事件等爭議性事件卻又幾乎避而不談。聚焦亞洲(主要分為香港、日本、中國三部分)的 A 冊以「現代化」(modernization)為全書主題,多討論歷史事件的經濟、社會和文化影響。

應屆考生 Thomas 說歷史科的教學內容,和他一開始的想像稍有出入。例如在現代中國部分,提及「改革開放」的進程時,教科書只提及經濟發展,而幾乎不提六四事件對共產黨在政治方針上的影響。

「個論證步驟都唔係同你講 politically 有咩影響嘅,因為呢件事(六四),所以經濟上有影響。...好似特登唔想俾你係呢方面(政治)討論咁樣囉。」

歷史科的教學傳統,貌似包含著「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的底蘊。但想深一層,這種自由卻是本就打了折扣的。

不過,課程和教科書只是學習過程的其中一部分。作為學生,Karis Thomas 在受訪時特別強調,「其實 History 呢科,係好睇學校老師嘅。」

與此同時,這些前線歷史科教師從未停止過思考這一科的出路。

Mr. Chan 點出,「當互聯網出現之後,你好難說服學生,點解明明一撳就可以彈出來嘅,我仲要背依啲嘢。所以好現實,歷史科要生存嘅話 — either 你摺左佢,一係就要令到依一科有其他的 benefit。」

他說,在資訊泛濫的時代,歷史科的其中一層意義,在於教會學生分辨資料的真偽和偏見。

「歷史科就係咁樣揾到自己的出路:透過教學生分辨資料,等佢有個客觀嘅思維。」

在未來,歷史科又會迎來怎樣的轉型變革?這一科所包涵的人文關懷,又將往何方?光是以客觀、寬容的心面對世界,是否就能換來世界同等相待?


1. 原題目為:「假設你是一名活於1945年的中國知識分子,你會否支持中共?」

2. 此指普法戰爭(187071)。

3. 此指 2017 年題目:「假設你是一名活於1945年的中國知識分子,你會否支持中共?」


4. 即使中史科也立刻在 1994 年引入資料題,也無損歷史科以「更技巧型的歷史科目」自居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