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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年,你看着我在城大畢業;過去,我們看着很多同學畢業;現在,我以老師的身份,看着我的老師,人生畢業!
秋風下,驚聞你已走了;我悲痛,卻不感到意外。不過,眼前的畫面還是一剎那回到24年前。我們亦師亦友多年,其實我心裏面一直有個疑問,為什麼你那麼欣賞我,那麼鍾愛我,甚至把自己的衣缽也傳了給我呢?還記得千禧年前後,香港的經濟環境非常不景氣,生活已經不如人意,我們這批兼讀生,還要面對學歷認證的問題。愛搗蛋的我,竟然發動不合作運動,以全班同學不交學費為條件,逼使校方重新為課程進行學術評審。你當年正值盛年、意氣風發,還新官上任,理論上,我讓你灰頭土臉,你應該恨我一輩,也不為過。
不過我們坐而論道多年,你甚少提及這件往事。或許是因為我曾經跟你分享過我的教學經驗:沒有棱角的學生,不可愛!在你招牌的笑聲中,答了我一句:「你當年便是有棱角的學生。」所為傳道,傳的是身教,是一份價值觀。若然你沒有海量胸襟,又那會成就了今天的我?
教會學生超越自己
當然傳道,不只是一份價值觀,也是一條跑道。身為人師,既要了解自己的有限,也要明白我們對學生的最後角色,就是讓學生超越自己。如果每一位學生都對老師亦步亦趨,這是人類文明的災難,是人類發展的最大障礙。當年你的評論,涉及報章、電台、電視台,盛名堪稱「天下誰人不識君」。作為你的學生,自然也會以你的成就作為奮鬥的目標。我每有新作發表,均會向你討教,20多年從未間斷。回想起過去的日子,我的確是跟隨着你的影子。但我心裏清楚,這些分享會令你感到安慰,卻不自豪。
直到我接任中國政府與政策課程主任,才明白「弟子不必不如師,師不必賢於弟子」的道理和你的苦心。你極欲提升課程素質,以維持畢業生競爭力;在時不與你的情況下,你信任地把課程改革的重托交付予我。由於我們的朋友圈出現高度重疊;時事評論,又會涉及中國,因此少不免會被坊間進行比較。你退休之後,曾經不下一次,有人跟我說:從前找宋立功,現在找葉振東。我都會以必恭必敬的態度回答:「宋Sir是我的老師。」
相反,我亦知有人會在你的面前,談及我的兩岸評論,你也會笑說:「葉振東是我的學生。」還記得,有一年德蒙福特大學(德大)校友酒會,你向德大的老師介紹我這位,隨後在中山大學取得博士學位的畢業生;你喜形於色之餘,亦令到德大的老師感到驚訝。德大在你的領導下,可以有畢業生,成為全球著名學府的博士。
從未間斷的合作
話雖如此,我們對酒當歌,極少以師徒相稱。因為你說過:畢業之後,大家就是朋友。這句說話影響了一生,或者就是這份走入凡間的為師之道,令你極受學生歡迎。你對學生 / 校友的要求是接近有求必應。還記得當年我報考中山大學政治學理論博士課程,是得力於你和張楚勇老師,在極短時間之內,為我撰寫格式和要求與香港截然不同的內地推薦信。沒有你們的加持,我連考試的資格也沒有,更遑論成為政治學理論博士了!
你在香港的高等教育上分了紅海,也看到了迦南地。在你退休之前,香港人口已經呈下降趨勢,而且特區政府也有風聲要興建公務員學院。在面對巨浪將至,你除了一直默默在我背後,支持課程改革以外,更與我並肩同行,一起建立有別於其他院校,具特色的中國政府與政策課程。我們先與深圳紫荊山莊設定恆常學術交流,後再爭取到中山大學政務學院承諾有條件取錄德大的畢業生,深造碩士課程。後來既因為世紀疫情,又因為城大的管理安排,而令到這個千載難得的機會,失諸交臂!你當時的失望之情,我難忘,卻在事過境遷之後,不得不佩服你的遠見。
聚散有時,但我們合作從未間斷。我們曾經多次同赴特區政府與兩岸機關,進行有利於香港政制發展的評論分析。就我親眼所見所聞,你私下對盡快落實雙普選的支持態度,實在不下於當年的民主派。你橫眉冷對千夫指,正如你對自己的病情一樣,隻字不提,為的是不欲大家擔心。相反你病重其間,仍對我獲任為中山大學粵港澳發展研究院(深圳)首批訪問學者,作出鼓勵,學生是銘感五內的!
近期有套讓我非常期待的電影《破地獄》,當中一句宣傳口號是「生死從不由己定,人生難得渡眾生」。去年你70大壽的晚宴之上,你還展現出鴻鵠之志,無奈造物弄人,誰料到一年之後你已經駕鶴仙去。你肯定壯志未酬,但一輩子春風化雨,已經渡化眾生。你擔當的生前事,就由我們去盡力完成,好讓我們有面目,他朝與你天國再聚。6年之前,我第一次走進德大教室,面對超過70位學生,開展了我的第一課。你觀課大概15分鐘之後,便打算安靜地離開。我看着你漸遠的背影,急忙地向師弟師妹們說了句:「各位同學,宋Sir是我的授業恩師。」你瞬間回頭,露出安慰的笑容與含蓄的笑聲,然後一邊走,一邊揮手步出教室。
這既是開始,又是終結的一幕,我將會以老師的身份,永留心中。恩師請你安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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